Thursday, September 17, 2009

“山顶上的岁月”制作札记(一)

文/恴全

当初在思考如何替这两集下标题时,脑海中就很直觉的出现山顶及山脚这两个对比的词,因为他们给我的也是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尤其是上过山顶后,是真正的山顶,远离尘世,自供自给,与世无争。而在台湾却比较喜欢用平地这个字来区分山上跟山下,在这里,我却特别锺爱山脚这个字眼,尤其是在文冬生利新村,群山环抱著这个小村子,而在山的那头,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父母亲及弟妹们都在等著他们回去的家。
这一集说的是山顶上的生活,我们一共到了两个部落,因为那里附近有十多个部落,我们很难只用一个部落来概全,只为了一窥究竟。当然,两个部落也不能代表我们就可以让大家看到整个半岛或是彭亨州的原住民面貌,我们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这似乎也不是这节目的目的,我在序言就说过,有部份因素是我想借这次的拍摄,重新认识我住的这片土地。
因为许多时候,我们会被一些有心人士制造出来的讯息迷惑或是接收到的都是经过粉饰后的资讯,唯有真正的下乡去体会及了解,才有可能知道问题的真正根本在那。

当一群女性主义者在城市高喊自由解放平等时,乡下妇女肯定是听不懂,这些根本不是他们目前迫切需要的,他们也许只是希望可以多几个小时陪自己的孩子。

原住民的问题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如此大的题目,重量如此重,想必不是孩子这个节目可以乘载得起的,做媒体的人也许要有社会责任跟良心,但观众要的也许根本就是明星的一个笑容,一个挥手而已,当我国的观众可以学著接受各种类型的节目时,我国的节目内容也到了百花齐放的一天了,就像台湾一样。 谈到这似乎离题很远了,要拉回来。

第一个个案我们是跟随著他们回家的,一路上用摩多车尾随,是的,是摩多车,跟当初谈好的不同,当初说是会按排我们坐四轮驱动车进去,那时,心底凉了,因为要如何拍摄这回家的山路,成了最大的考验,山路崎岖不平,路况再好,也是难题,但没法了,我们这样一个小节目,连人也总共两个人,实在没有能力雇一辆四轮驱动车进山,那就只好请原住民朋友载我们一路尾随了,我的手也在这个时刻受伤了。 其实,在拍摄的当下,自己痛是没有察觉的,只是隔天就整个肌肉呈现疆硬,因为用力过度,而且使力点不对,但明天的拍摄还是要继续进行。
我们到达第一个个案的部落,会发现整个部落跟我们第一次来访很不同,很有生气,因为大批学生都回到乡了,到处可以见到打著赤脚的孩子在土地上跑。我们的个案就带我们在他的部落四处逛,老实说,我们也不知他会带我们去那?要做些什么?因为他们回到部落,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似的,活脱脱一只关不住的小鸟,一会在小径上跑,一会狂笑,一会又钻到草丛中,一会又爬树。他们一路走,头总是往上巡视,当发现树上有成熟的果子,他们就会往上爬,才不考虑那树有多高,也没有想到自己是女生还是什么的,其中一棵树有三层楼那样高,他也就这样的爬了上去,只为了一棵红毛丹,真的是一棵而已。
在回到旅店休息时,我回想今天的经歴,内心打了个冷颤,为何他们在爬树的当下我没有想到要去阻止呢?如果真的发生意外,那该如何是好?虽然这是他们主动去做的事,虽然这是他们日以为常的事,但这些理由似乎都不能说服自已当下的投入,难怪有人批评说摄影机是一种侵略性很强的东西,难怪会有人说媒体工作者是嗜血动物,我真该把这当成自己未来工作上的警惕才是。我不是把自己当标杆,而是我希望我拍完后,在节目播出街后,我还敢再次回到那个地方去,而不是害怕或是没有脸再回去那个地方,我希望我可以一直做到这一点。

本来我们计划那一天晚上在部落中过夜的,因为我想看看大清早这个部落是怎样的一个画面,最终不能如愿,因为当发电机一熄火,我的副导演就嚷著要下山回去了,因为整个村是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抵不过她的要求,我不能丢她一个人下山,那我们就只好在一片星光中下山去。

隔天,我们跟原住民朋友约好早上十点送我们到另一个部落去找另外一位小朋友,那天晚上下起一阵大雨来,舍监就建议我们不如选另外的部落好了,因为那个部落是最难到的,而且又下过了雨,但我们的司机却对自己的技术很有自信,舍监再三叮咛他们不要翻车,把我们弄伤了。

当天,我鈻病了起来,发起高烧,全身乏力,手部肌肉又痛,但约好的事一定要去完成,整天晚上就在半梦半醒中渡过了副导演见我这副样子,就说不要拍好了。其实不舒服是我还没去的时候就已经患了重感冒,只是刚好当时是学校上课最后一天,学生要准备回部落去,在这个时间点上,是不会再发生的,所以,只要没躺在医院,我还是要去,当然,就算要躺,我也要拍完才躺嘛。

当坐上摩多车的那一刻,我已经暗暗给自己喊加油,叫自已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摩多车在山路上一直不停的走,路也越来越不好走,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快支撑不住了,当时,我还要用受伤的手用力的拿著摄影机拍摄,许多时候还要下车用走的爬上山,摩多轮子会打滑,我们的脚下也一样,那段路真的不好走,到了半山,我停下来休息时,发现自己的额头冒出大颗颗的汗珠,脸色仓白到不行,胸口一直想要吐,摄影机也顾不了,直接放到地上,我一直跟副导演说,我不行了,真的不行。

那时心里,我不会就死在这半山腰吧,尸体还要麻烦人运下山,真的死了也要给人麻烦,还一直在想,什么人会住在这种地方,干嘛要住在这种地方,这种地方是人住的吗?心中很多不解及不满都冒起来,我承认我那时的情绪真的糟到极点,但却又必须压抑著,不然,因为全场的人还在等著问我下一步要如何?续继上山还是转头下山?

最终,我们还是山到了,四十多分钟的折腾,换来是看到一个让我到现在都回味无穷的桃花园世界。这个地方我很难用笔墨形容,就请大家看看影片吧,那里不只是美,整齐有序,对我来说,那里简直是神圣,原住民部落等于落后吗?脏乱不清洁吗?是文明社会应该协助及扶持的一群吗?

总之,到了那里,我变得哑口无言,感冒也好了,这两集可以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当我们说他们要下山去学习文明世界时,到底文明世界有什么适合他们学的,而又该用什么一个教育方式及语言去教育他们呢?而他们自己的文化及传统又有什么是应该被保留下来的呢?就拿宿舍这样一个环境,又或是华小这样一个教育体制来说吧,在我看来,对他们来说的更多的是囚禁,这不禁让我想起台湾或是美国的原住民,经过多年追求所谓的文明社会,他们现在才回过头去找寻属于他们祖辈的文化、传统、信仰及语言,也纷纷把汉名改回原住民的姓跟名,看到这种现象,心中不胜唏嘘。

影片中我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希望当原住民有勇气走出部落时,我们的社会及教育体制不是把一只野凤凰变成一只只的笼中鸡。

我说他们必须拿出勇气是因为他们是从五岁就必须离开部落,跟父母分别,而他们许多可是从出世到那么大,都没有走出过部落的,甚至是没有和部落以外的人接触过,所以,不只是小朋友要有勇气,他们的父母又何尝不是必须有过人的勇气,他们面对大森林,都不会露出一丝的恐惧,但面对同样是人类的我们,他们反而退缩,看来活生生的人,竟然比森林中不知名的猛兽来得可怕,难怪古言有说:苛政猛于虎,政不就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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